凯文·凯利：out Of Control

Kevin Kelly 的著作《失控》（Out of Control: The New Biology of Machines, Social Systems, and the Economic World）提出了一個核心論點：生物領域與機器領域的融合正日益加速，兩者正趨於一致。隨著人類創造的系統和機器的複雜度不斷提高，管理這些系統需要借鑒生物世界的原則與邏輯，因為有機生命被視為終極的技術形態，而所有技術都將朝著生物學的方向改進。

書中強調，我們製造的機器和制度變得越複雜，就越必須使其更具生物性才能有效管理。簡單的機械邏輯僅能建構簡單的裝置，而真正複雜的系統，如細胞、濕地、經濟或大腦（無論是自然的還是人工的），都需要一種嚴謹的非技術性邏輯，即生物邏輯。Kelly 認為，可以從生物學中提取生命的邏輯並將其應用於製造人工複雜系統，例如建構具有一定智能的裝置或任何規模的可運作系統。同時，工程學的邏輯也正被應用於生命本身，生物工程正是通過精確控制有機體來改進它們的體現。這種「人造」（Made）與「天生」（Born）的結合，促成了「活體系統」（vivisystems）或「類生命系統」的誕生，模糊了兩者之間的界限。

核心論點之一是複雜系統的本質是「群聚系統」（swarm systems）或「分佈式存在」（distributed being）。這類系統由大量自主單元組成，這些單元之間高度互聯，但不依賴於單一的中心控制。控制並非由上而下發佈指令，而是從底層單元的互動中自然湧現。Kelly 以蜂巢、蟻群、人腦、生態系統和網路經濟為例，說明這些系統如何通過這種分散式治理模式運作。這種架構賦予系統高度的適應性、演化能力、韌性（因為冗餘和去中心化）、無限擴展潛力和產生不可預見的新穎性，儘管犧牲了傳統控制下的優化、可控性、可預測性和即時啟動能力。Kelly 認為，對於要求極高適應性的任務，這種「失控」的群聚系統是理想的選擇。

書中預測，技術中最具潛力的力量將是人工演化（artificial evolution）。我們已經開始演化軟體、藥物和設計，而非僅是通過傳統工程方法設計它們。通過在人工系統中引入變異、選擇和複製等機制，我們可以創造出比人類單獨設計更複雜、更有效、甚至更具創造力的解決方案。人工演化可以幫助我們探索傳統工程方法無法達及的可能性空間，例如在電腦中演化出全新的圖像、程序或分子結構。這種演化過程可以視為一種強大的「搜索」機制，能夠在巨大的可能性空間中找到意想不到的解決方案。然而，就像自然演化一樣，這種人工演化過程一旦啟動，其具體走向往往超出我們的完全控制。

互聯一切是這個時代的關鍵行動。將所有事物連接起來，從電腦到電器，從人到人，從公司到供應商和客戶，將催生出一種全新的「網路文化」和「網路經濟」。在網路經濟中，價值遵循「增強回報」（increasing returns）法則，即網絡的價值隨其連接的節點數量呈指數級增長，而非線性增長。這意味著連接越多，吸引的連接就越多，形成自我強化的正向循環。這種法則鼓勵連接和分享，並改變了傳統經濟中稀缺性、所有權和控制權的概念。網路也催生了新的溝通和組織形式，如線上社群和分散式公司，它們像生態系統一樣運作，並且通常具有出乎意料的行為。網路成為21世紀的標誌，代表著多重性、去中心化和不斷的變革。

核心論點中最具反直覺性的一點是，為了駕馭這些有機化機器和分佈式系統的力量，我們必須放棄一部分對它們的完全控制。這些系統會自行組織、自我管理，甚至產生目標和行為，而這些是我們無法從外部完全指揮或預測的。放手並不意味著完全失控，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「協同控制」（co-control）或「管理」。就像牧羊人引導羊群，或飛行員駕駛由電腦輔助控制的噴射機一樣，人類將與這些自主系統共同導航。接受這種控制權的轉移，是擁抱其所帶來的適應性和創造力的必要代價。過度的控制反而會限制系統的適應性和創造力，使其僵化而脆弱。

Kelly 將這些在生命和複雜系統中運作的通用原則提煉為「上帝的九律」，視其為從無到有創生事物的指導方針。這些原則包括：分佈存在、從底層控制、培養增強回報、通過分塊成長、最大化邊緣（多樣性）、尊重錯誤、追求多重目標（而非單一最優化）、尋求持續的非均衡狀態、以及變化本身會改變。這些定律描繪了一個世界，其中組織、適應和創造並非來自藍圖或中央規劃，而是從低層次的互動和持續的動態中自然湧現和維持。這些定律強調了複雜系統的內在邏輯和創造力，以及與其互動時需要採取的不同於傳統機械論的視角和方法。

書中反覆指出，活體系統和類生命系統的本質是動態的、不斷變化的、經常出乎意料的。它們並非趨向於穩定的平衡狀態，而是在混亂的邊緣蓬勃發展，保持著一種「持續的非均衡」狀態。這種不斷的適應、學習和演化，使其在複雜的環境中更具韌性。預測這些系統的未來很困難，特別是長期預測，但通過模擬和分析其模式，可以在短期內找到「可預測性的口袋」。預測本身被視為一種適應性行為，是系統用來應對不確定性的方法。然而，這種預測能力是有限的，因為系統的內在複雜性和演化能力會不斷產生新穎性。

總而言之，《失控》的核心訊息是，我們正步入一個「新生物文明」時代，在這個時代，人造物將越來越像生物，而生物將越來越受到工程學的影響。這種融合將釋放前所未有的創造力和適應能力，但要求我們重新思考控制的含義，並願意與我們自己創造的、日益自主且不可完全預測的系統共享導航權。生命的邏輯正在征服技術，將其納入永恆演化、不斷新穎並超出我們完全控制的領域。書中主張，擁抱這種失控是實現未來技術潛力的關鍵，也是我們理解自身在宇宙中地位的新視角。